顽固芋圆

磕九辫的堆糖小号。

【九辫】锦灰堆(全)

#方便阅读 把《锦灰堆》整理了一下 虽然每次都说不用点赞评论但是还是很多太太都留言 感谢 大家真的太宠我了(鞠躬

茶馆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儿,有进来歇歇脚听段相声乐呵两声把钱压桌上就走的,也有拿本书背个琴盒,伙计招呼着直上二楼去的。

杨九郎是后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收纳夹的乐谱,样子太现代化,反而跟茶馆格格不入了。

茶馆名字叫三庆,上下两层,本来是旧时的小戏园子,姓郭的老板盘下来。小小一门脸儿夹在繁华大街上,就算您从奔驰大G上下来,一掀门帘子,脚踏进这块地儿,也基本上是与世隔绝了。

二楼是郭老板的私留地,常有各路的文人艺术家聚到一块喝茶交流。

今天五弦琵琶大师过来品茗讲座,杨九郎作为四弦琵琶小艺术家,从小就对大师景仰不已,推了学生的课也要来看看。

被引上二楼,一抬眼就是一番天地。和一楼的四方桌长条凳伙计奔走的闹景不同,二楼用屏风隔了几个小茶室,正中间是郭老板墨宝,左书君子之交淡如茶,右书酸儒铜臭是一家。还带个横批:招待不周。

看起来狗屁不通全是大实话,但反而格外讨人喜欢。

杨九郎来早了,左看右看还没什么人,倒是透过一幅万寿图屏风看到里头坐一喝茶如饮牛大大咧咧的小少爷。

他自来熟,一闪身绕进来,跟眉清目秀的小少爷搭话,“您也是来听方先生讲座的吗?”

其实看着不像,虽然这人身上穿着掐银丝的黑色长衫,脚上是内联升白袜子,但挡不住发胶重二斤把头发梳上去露出了好看的前额和五官,侧头打量他的时候耳朵一闪光,是一小钻石耳钉。

喝茶也跟灌白开水似的,全二楼四张屏风就万寿最俗,小少爷偏偏坐这儿。

杨九郎心里判定这人是个暴发户二代,不知道怎么来的呢。

也不怪他这样,杨家是做什么的啊,他爸是书协的副会长,一幅字挂过中南海。他妈北派琵琶皇后,给领导人贺过寿。留一杨九郎,二十七八了还没个正经工作,什么都是半吊子德行。

但有句话这么说,有钱人家的纨绔那就是个纨绔,文人家的纨绔是真玩家。

小眼睛白胖的跟年画娃娃似的杨九郎,就是个玩家。

业余在艺术学院挂个名,这就是他今天逃课的由头。

小少爷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慢吞吞的说,“管得着吗你?”

杨九郎一愣,想着犯不着跟个草包纨绔置气,准备拿起来乐谱就走呢,方先生背着琴盒仙风道骨的过来了。

他赶紧作揖,老爷子摆摆手,“不讲这个啊,我晓得你,琵琶小王子嘛。”
第一回见方大师,不知道是这个路数,杨九郎脑门子憋出汗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倒是坐那没动的小少爷搭腔了,“您最近眼神儿是不是差点儿啊方爷爷,这模样能是小王子?”

方大师笑了,跟杨九郎解释,“磊磊这是嫉妒了,上回见他我夸他是小王子呢。”

杨九郎笑着点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磊磊”,长得是挺像个王子,但做派实在不咋地。

趁着调琴的空当,又来了十来个人,把屏风一撤,方大师坐中间抱着五弦琵琶很随意的和他们说话。

谈谈五弦琵琶的历史和指法,随时示范随时讲解,杨九郎听得挺过瘾,连录音带拍照的。

到最后了,方大师冲他这边招手,“磊磊别闲着了,过来咱们爷儿俩合奏一段。”

小少爷两手空空,走到方大师跟前了,扫一圈周围带着的琵琶笛子二胡,“嗯,就那二胡吧,借我用一下。”

磊磊穿着长衫,很不好意思的拉了下弦。

有刚刚一直在录像的,他指着人家录像机说,“这位老师您这段就别录了,比较神秘禁止录像啊。”

大家都笑,杨九郎也跟着乐,没想到这小草包还挺贫。

合了段《赛马》,这曲子本来就二胡占便宜,但方大师跟哄孩子一样非要捧着磊磊,即兴演奏居然效果特别的好,杨九郎也就默认磊磊是个二胡小艺术家了。

他自觉因为心高把人看矮了一头,挺不好意思,结束后专门问人家,“只知道你叫磊磊了,你姓什么啊?”

“张,张磊,别叫我磊磊。”

“行,那小张老师吧,我是杨九郎。”

张磊又撇了他一眼,“我问你了吗?”

小艺术家在他面前挺有脾气,跟刚刚拉二胡的那个小可爱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知道张磊是别扭上了,但萍水相逢也就不计较那么些了,跟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三庆茶馆。

杨九郎是想学五弦琵琶,人对于未知的相近领域都有好奇。他从小学琵琶开始,古筝古琴扬琴柳琴都让他糟蹋个遍了,后来得知原本弹四弦的方大师开始研究五弦琵琶,听过一些作品,觉得手痒痒了,正好最近空闲了下来,除了教书育人没别的事儿。

换句话就是闲得无聊,那就玩儿吧。

但他又不敢真的向方大师请教,因为你一玩票性质的,去问专业级的大师也犯不着。

这次听琴茶会过去很久,还是学生来跟他找改编版《陈隋》乐谱的时候,杨九郎才想起来,那天人是从茶馆回来了,谱子却落下了。

抽空去了趟三庆茶馆,跟楼下跑堂伙计一打听,伙计就说,“您快上去吧,我们二爷在这儿等您好些天了。”

杨九郎道了谢,抬腿蹦三节楼梯的到了二楼,看着没人,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喊“二爷?”

“哎,屏风后边,快过来。”

这声儿怎么那么熟悉?

一瞧,什么二爷啊,就之前那个别扭的没法儿老怼他的张磊。

张磊今天穿的是一孔雀蓝长衫,头发放下来显得挺乖,手里盘着一串小叶紫檀,脚踩布鞋蹬着茶桌棱。
人还是老样子,像个小草包,对杨九郎爱答不理的。

“丢三落四。”张磊把手边的琴谱扔给他,“耽误事儿了才想起来的吧。”

“学生给我要谱子发现的,那天被你和方先生的《赛马》惊着了,脑子一糊涂把谱子给忘了。”

杨九郎心里对张磊的评价又高了几度,因为丢谱子的事儿可大可小。当天在场的人里头大多是多面手的行家,谁捡到了拿回去自己琢磨,杨九郎大半年苦心搜集的心血说没就没,要说不心疼那就是骗人。

而且张磊是可爱又妥贴的,本来人家完全可以捡到了交给跑堂伙计,但堂内三教九流太多了,他又是个小角色,犯不着再多一层费心。所以这个小别扭就见天儿过来等着他找上门,杨九郎想想张磊每天揣着他的谱子来老地方坐着喝茶,就心里一阵柔软,嘴上自然把人往高了捧。

结果小别扭摆摆手,“赛的又不是河马你惊个什么劲儿,你也不用放心上,就当二爷我积德行善了。”

“那我请二爷吃个饭总可以吧?这小半个月的茶钱您不在乎我过意不去啊。”

杨九郎要是铁了心的想哄谁,反正长这么大没人不吃这套的。
他天生一副笑模样,五官虽然没有张磊精致,可脸上一旦笑开了,是别样的温柔耐看。

张磊面皮薄,本来也就是嘴硬,小孩儿嘛,帮了忙肯定想让人跟他道声谢,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本来就是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杨九郎又爱好广泛,什么都稍通一点儿,饭桌上抛十个话题张磊能接六个,居然还是谈的挺愉快。

他也从谈话中探知这小少爷哪是什么草包啊,分明是见着了比他还心高的人。
杨九郎暗自看不起人家的时候,张磊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是个几斤几两的文二代了。

他们聊收藏拍卖,聊将要失传的小众地方戏曲,聊民乐,甚至还浅谈了临帖跟工笔画。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十一点都意犹未尽。

大多数时候,是杨九郎侃侃而谈,张磊偶尔一针见血的补充一两句。饭毕杨九郎本着绅士风度送张磊回家,奔驰大G的副驾坐了个穿长衫的小少爷,这场面轻易没人见过。

张磊家在老牌别墅区玫瑰园,是京圈最早的聚集地。他看着一身孔雀蓝的张磊站在门前跟他挥手再见,心想,这不就是一玫瑰园的小王子嘛。

杨九郎把车调头,从后视镜看到张磊一蹦一跳的进了家门儿,逗趣儿的跟刚刚故作老成和他招手的小少爷一点儿都不一样,歪头笑了。

有些人就得多看看,越看越有意思。

说是这么说,可接下来一段时间持续的忙。

先是他爸和学生们开了个书法汇报展,杨九郎作为亲儿子,又是当迎宾又是当讲解。从小见过的艺术家老头太多了,各有各的脾性,虽然谈不上应付但都得好好伺候。几天下来,他爸倒是满面红光觉得孺子终于可教,杨九郎却连性欲都被折磨的一点不剩。

刚在家歇两天,朋友的私人博物馆又是馆庆。
说是朋友平辈,但这位年龄快赶上他爹了,叫“冯爷”吧。

冯爷是大院子弟,出身根正苗红的。早年什么圈都浅淌一脚试试水,文艺界搅和完了又热衷收藏,有钱且眼毒,最后弄了个私人博物馆见天收门票钱玩儿。

老爷子喜欢杨九郎这位小友,因为俩人都一样,不贪心,做什么都是小掺一把不往深了去。因为玩儿就是玩儿自己乐,有些圈子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其实就是个泥潭,淌深了吃亏。

冯爷小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见杨九郎,小小年纪通透明白,喜欢的不行。

这回馆庆打算上一些新收藏,杨九郎满头灰的跟老爷子在库房泡了一星期,清理筛选那些钟表瓷器木家具。

最后冯爷送他把折扇,“不给你开工资了,送你把扇子拿着玩儿吧。”

“这么些年真难得铁公鸡也拔了毛了”,杨九郎头挨了冯爷一个栗子,笑呵呵的逗乐,“我得看看,冯爷的东西没有次的。”

“要不说小眼睛藏精光呢,次东西你一看就得给我闹。”

爷俩感情好,插科打诨完了凑一起看那把扇子,扇面一展,杨九郎就惊呼了一声。

锦灰堆啊。

这幅锦灰堆无端的可爱,取材也是书桌一角的素材堆砌,有画有字,层层叠叠是一十八片。

杨九郎注意到扇面左上角的题字:可累死我了!张云雷作于书房。

冯爷跟他介绍,“锦灰堆你知道吧,是古代文人之间的游戏之作,把书房里的字帖啊小画啊小景啊的破烂面貌层叠着画出来。这得有超高的眼界,要善于临摹善于辨识,一般人使不了这活儿,现在也快失传了。”

“这个张云雷是现在锦灰堆领域年纪最小的老艺术家,作品不多,这幅还是我一跟他沾点亲的老朋友送给我的,算是身边比较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杨九郎细细的盯着那一十八片小书画看,爱不释手,直愣愣的点头说是。

画技精湛,虽然字体实在太随意,但“可累死我了”这么可爱的句子,好像除了这样的字体,别的都别扭。

他想认识这个人,求着冯爷给搭线儿。

冯爷拗不过他,“一把年纪了我还得管你交朋友,行了行了,回家等信儿去吧。”

杨九郎到了家,跟他爸妈炫耀一番后还得拍张照发朋友圈。

“今天从冯爷那儿得了幅锦灰堆,画得太棒了没得说,就是字儿差。有机会认识这位张老师,可以跟我爸交流一下书法啊/憨笑”

众人纷纷点赞,懂行的大呼羡慕,不懂的问啥是锦灰堆。

只有新认识的张磊,评论了三个句号,“。。。”

杨九郎心想,这肯定也是羡慕了,就专门回复:等下回见了我拿着给你开开眼哈哈哈。

再见到张磊,是个意想不到的场合。

几位民乐大家在学校小音乐厅弄了个演奏会,也是变相的朋友聚会,一票难求。

今儿台上是四个器乐种类:琵琶,二胡,古筝,洞箫。演奏的各位都是各自领域的老神仙,所以大家戏称这叫“神仙聚会”。

杨九郎跟他妈过来,台上弹琵琶的刘大师是杨太的师父。从小跟着爸妈沾光无数的杨九郎很没有负担的跟着他妈坐在了第二排的中间,环顾左右,不是气质极佳的老美人就是风度翩翩的帅大叔。

好不容易看到右侧入口进来个小年轻。头上扣着卡其色棒球帽,穿白T恤和四条腿的牛仔裤。脖子上挂小佛牌,手里拿着把折扇。本来是根本凑不到一起的混搭,偏偏把这人装扮的也像个小神仙。

杨九郎瞪大了小眼睛看,等人走近拿扇子敲他一脑袋问“有那么惊讶吗”的时候,后知后觉这是张磊。

杨太看见张磊还打招呼,“宝贝儿是九郎的朋友啊,也是学乐器的?家里爸妈来了吗?”

再不打断就得查户口了,杨九郎知道自己八卦的妈,推推她让她去后台,“妈,您赶紧趁演出没开始去后台慰问一下刘老爷子,不然他又得说您不懂事儿了。”

小神仙吓坏了,“阿……阿姨好。”

“行了行了,我妈都走远了,回魂儿啊。”

张磊顺势坐在他旁边位置,“那你妈啊…年纪跟你姐似的也就算了,基因怎么看着你也没继承多少啊。”

“去去去。”

杨九郎也打量张磊,头两回见这人,都是严严实实的一身长衫,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现代一点的装扮,更显小了,可却很自然的少了些距离感。

他忍不住回想起上次送张磊回玫瑰园,从后视镜看到的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感叹:果然还是这样可爱啊。

见张磊拉过二胡,联想到应该是和台上的那位胡仙有点关系,就没有细问。人慢慢过来了,小神仙也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大师们年龄平均下来都过古稀了,还是演奏了两首武曲。刘大师抱着琵琶站起来谢幕的时候,杨九郎都看见老爷子脑门儿上的汗了。

中间他往后张望了几次,也没瞄着张磊坐哪,最后在台上见着了。

小神仙还是那身衣服,不过摘下帽子露出了小顺毛,抱着张古琴,跟在刘大师身后出来了。

“大家知道我这几年在学习古琴,都说什么时候验收一下。今天弹多了手笨,所以就临时找了位小先生,让他上来给大家露一手。熟悉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张大师,这位是他的长子长孙。”

张磊把琴放在条案上,鞠躬坐下。左按右弹,手指架势好看的像一幅有残影的画,手上不急不慢,可出来的声儿是杀气凛凛后背发凉——《广陵散》的正声部分。

他看着台上全程面无表情的小神仙,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连大家都鼓掌了他还没动静。杨太推他,“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优秀的朋友啦?”

“刚刚。”

杨九郎心里也是纳了闷儿了,怎么每一次见面张磊都能给他惊喜。

回到家他在微信找张磊聊天,“小张老师,你还有多大能耐是我没见过的?”

张磊给他发了段语音,“怎么着啊杨九郎,就许你又是琵琶小王子又是小收藏家,还弄幅锦灰堆美derder的,就不许我会古琴啊。”

“不是这意思,我觉得你浑身上下全是宝。”杨九郎憋着笑埋汰小神仙。

“你他妈才是猪。”小神仙也会粗口儿啊。

“说真的,那扇面真不错,哪天让你看看。我还托冯爷给我搭线儿找那位张老师交朋友呢,这都好些天了冯爷也不给我信,着急都不好意思问的。”

张磊说,“嗯嗯嗯,行行行,再来三庆给二爷带来瞧瞧吧。”

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好嘞。”

这边回完小神仙,杨九郎就给冯爷发消息,“冯爷,张老师那边有消息了没啊?”

冯爷也回语音,听起来闹闹哄哄看电视呢,“你这是让我搭线儿交朋友啊还是追姑娘,人小艺术家深入简出的哪有那么快啊。”

“深入简出又不是时间比咱们走得慢……”

“再急把扇子还我。”

现在的老头儿总比年轻人还皮。

殊不知临了两笔《汉曹全碑》的小张老师看微信里杨九郎回的“好嘞”,忍不住骂了句“傻叉儿”。

冯爷那边终于有了信儿。

因为是自己人,老爷子没给他留面子,直接就说张老师那边不想见生人,是给回绝了。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回想交朋友没交到,多新鲜啊。

“你们姓张的怎么都这么别扭,打听快一个月了人家说不见生人,我是能吃了他还是怎么着。”

张磊今儿又穿回了长衫,浅黄色,看起来就跟个柠檬似的。手端着那扇面只看了一眼就递给他,不太感兴趣,“姓张怎么了啊,你不是说人字儿不好看还和他交什么朋友。”

“这两码事儿啊,锦灰堆画的怎么样?”

“还成吧。”

杨九郎自觉的给小柠檬续茶,“不过,他是小画家嘛,脾气怪点儿也正常。”

“嗯嗯嗯。”

张磊敷衍的应和,还没等着杨九郎说“烫”端起来茶就往嘴里灌。

俩人交朋友也好些天了,他知道张磊是个猫舌头,手忙脚乱的给人找冰水掏手巾,刚刚茶汤泼出来把长衫给弄湿了。

“伸舌头我看看肿了没,第一回见你喝茶就跟饮牛一样糟蹋,得教训了吧。”

张磊乖乖的把照做,“啊——”

“我又不是牙医,你啊——干嘛呢。哟,牙口看着还挺好,没蛀牙。”

杨九郎瞧见被烫着的小红舌头,哄孩子似的逗人开心,“行了收回去吧,没事儿。”

剩下一壶茶全进了杨九郎肚子里,任他说“能喝了不烫了”,张磊就抱着冰水不撒手。

真是可爱,快赶上蹦蹦跳跳回家的小蓝人了。

今天约出来本来就是因为张磊发了条朋友圈说想吃外婆家。“你吃点儿啥不好啊,非要吃这个。”

赶上杨九郎有一朋友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就带着小柠檬过去吃,比那连锁饭馆好多了。

喝完茶临走了还是张磊想起来扇子这回事儿,“你要又忘这儿估计也没谁天天坐这等你了。”

“我想也是,上哪找小张老师这么帅这么善良的人啊。”

结果小张老师拿着扇子不撒手,他凑过去看,“怎么了这是,欣赏仕女图呢。”

“这儿泼上点儿水,应该是刚刚弄上的。”

满脸小时候惹了祸等挨打的可怜相,鼻子眉毛皱一起了快。

指甲盖那么一点儿茶渍沾张云雷的题字上了,杨九郎心里遗憾却还是哄张磊,“连水都看不过去张老师的字儿了。功德一件,赶紧收起来走了,一会儿该堵车了啊。”

吃完饭送张磊回家,小柠檬下车的时候跟他说,“我再送你把扇子吧。”

“亲自给我画幅扇面当生日礼物啊,那可以,我等着瞧了。”

杨九郎知道张磊是心里过意不去,想再给他弄个锦灰堆的扇面。
其实没必要,也正好快过生日了,就借着这个由头搪塞过去。
他倒腾收藏之后,经手的东西数不过来,没必要在意这一幅两幅的。锦灰堆是很惊艳,可画它的张老师就像个高岭之花似的看不见摸不着,不如眼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给他惊喜不断的小张老师来的鲜活。

一张锦灰堆揉吧碎了换小张老师开心,他这事儿也不是做不出来。

伸手揉了揉张磊的脑袋,“哎哟一手的发胶,快回去吧,我过生日咱们再见啊,不许赖账,杨老师等着给你改作业。”

“哦。”

乖乖的。

杨九郎倒车,习惯性的看了眼后视镜,里头小小的柠檬小王子正好也回头看他。

其实谁也看不真切谁,但无端多出来一点挂念。

临近暑假,忙活了将近半个月学校的事儿,想起来找张磊玩儿的时候发现人家也闭关修炼去了。

那行吧,左右再过几天就能见着了。本来就是小神仙,再修炼还能飞哪儿去啊。

他好像给张磊起过挺多外号,都在心里叫。什么小别扭,小神仙,小柠檬小王子的,把人当个小孩儿。
见了面就规矩多了,喊小张老师。

这四个字在唇齿间辗转琢磨,就是说不完的可爱。

“小张老师,你快到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这儿挺绕的我过去接你。”

杨九郎招呼朋友收礼道谢忙的团团转,还抽空想着把张磊安排妥贴。要说这包厢绕吗,随便问个服务员带着也就过来了,没想起来这茬儿非多此一举。

张磊怀里抱着一小长盒不撒手,跟在他后头。

“还抱那么紧啊,先让我看看得了。”

杨老师教书育人这么长时间,头一回着急改作业的。

张磊犹豫了一下,递给他。

拿出来发现不是什么扇面,是一幅二尺四方锦灰堆小画。

和之前扇面上一十八片基本上没差别,只不过左下角的仕女图变成了烧掉一角的年画娃娃。

仔细看看,还挺像杨九郎的,白白胖胖小眼睛。

左上方题字:生日快乐。练了字的张云雷。

杨九郎看看那字儿,也没进步多少,只不过一撇一捺多了点《汉曹全碑》的悠扬。就算悠扬也得看配什么字体,配别人叫锦上添花,配张云雷就叫画蛇添足。

一句话,没救了。

到这儿要是再没砸吧出不对劲,杨九郎也是愧为人精。更何况一抬头,小张老师扭头憋笑呢。

张磊,或者说是张云雷吧,留给他一毛绒绒的侧脑勺,眼角都憋的通红。

“张老师不见生人?”

“是不见说我字儿丑的生人。”

还挺硬气。

“张家的长子长孙?”

张云雷歪头装无辜,“我古琴弹得不好听吗?”

“你骗我那么长时间是为啥啊?”

“我骗你什么了啊杨九郎。”

他拿卷轴戳了张云雷一下,“头一回见面,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张磊。”

“哎,你轻点儿。”张云雷躲到一侧,“张云雷是我师父给我起的名字,画画儿才用的,在家里我就叫张磊啊,不然你看我身份证。”

“你到底都会多少东西啊,乱七八糟的哪儿都有你。”

张云雷神气极了,“会的海了去了,等着瞧吧。”

杨九郎把画仔细收好,心想,这哪儿是什么高岭之花的小画家啊,整一小坏蛋。这么多天每回在“张磊”面前提张老师,人指不定怎么心里笑他“傻叉儿”呢。

想想这个,杨九郎憋一肚子气,偏偏还撒不出来。

过生日也就那回事儿,吃个饭热闹热闹,变相的朋友聚会而已。只不过可能这些有点身份学识的人跟光膀子撸串的大学室友差点儿意思,更注重养生,网上不还戏说喝啤酒都得泡枸杞。

今天吃饭的地方也是一家私房菜,仿园林式结构,包间七拐八拐的挺难找。俩人刚刚停下来说了会儿话,再回去的时候杨九郎就有点迷糊了。

看到迎面来了位穿旗袍的服务员姑娘,准备拦住问人家包厢怎么走呢,结果这姑娘先开口,“二爷怎么过来了。”

张云雷挺温柔的哄小姑娘,“来看看你们啊,顺便给我朋友过生日。”

笑得俩眼睛跟跑出来星星似的。

杨九郎觉得他又刷新了对小张老师的认识,撩妹高手啊。

小姑娘忙活去了,还没等他问,张云雷就自己乖乖招了,“你选的这地儿也巧,是我姐夫和谦儿大爷开的馆子,所以她们都认识我。”

“那我说去接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吭声啊。”

“想让你来接我。”

一句话堵的杨九郎像吃了蜜一样张不开嘴,低头笑了笑把这茬儿接过去了。

今天的饭局没外人,都是挺亲近的好朋友。

他本来就老成,交的朋友年纪跨度大,以前没比他还小的了。现在里头夹了个张云雷,杨九郎怕人不自在,吃饭的时候变着花样儿的夸。

介绍的时候也没提这是创作锦灰堆的张云雷,就说叫张磊。

这顿饭没结账,原因是小张老师跟他说“都到我的地盘儿还让你掏钱啊”,一脸小纨绔二爷的模样。

杨九郎心里突然有点儿怀念起头一回银丝黑长衫的小草包了。

他也没多客气,“你早说我多点俩菜了,菜单上好几个想尝的,这月工资没发下来就没敢点。”

二爷一挥手,“报菜名。”

“干嘛啊,你当我说相声呢。”

张云雷也笑了,“像话吗,我是说你想吃什么再让后厨做了拿家吃去。”

饭局散后,张云雷带着他在园林里瞎逛。

后头是一人工湖,边上水榭楼台,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湖岸上几棵垂柳正发的时候,风一吹倍儿舒坦。

“这几棵树我姐夫费了不少功夫才运过来,刚移过来他跟怀了孩子似的整天来瞧,我姐都说了,从小看郭奇林也没这么用过心,现在是长得不错。”

“郭奇林?那不是三庆郭老板的少爷吗?”

“不然为什么叫我二爷啊?玫瑰园二少爷啊。”

得,还真是玫瑰园里头的小王子了。

生日送的那幅锦灰堆,被杨九郎挂在他小书房一抬头就见着的地方。

看一次就忍不住拿出来手机问问张云雷,字儿练的怎么样了。他也在饭桌开玩笑似的跟他爸问过现在还收不收学生,有一学画的朋友字儿写的实在凑合。

他爸很随意,你朋友嘛那就来家里我们交流一下,不用扯收不收学生的。

张云雷认生,叫了好几回都不来。

最后他爸给找了几本碑帖,都是杨九郎小时候练过的,“拿给你朋友没事儿画着玩儿吧。”

小画家就比着这些碑帖想起来就练一练,全靠杨九郎催着。

防止偷懒,还被要求开着视频练字,他特喜欢看小张老师蘸墨的时候苦大仇深的脸。打着视频光看练字,也能就着多吃一碗饭。

一晃到了八月底,郭老板邀朋友来看三庆排的一出《刘墉拿蝎子》,原本杨九郎挨不上号,但谁让他抱上了玫瑰园二爷的大腿,刚好混了张票。

左右一看,考古系的阎大脑袋也在,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有听京剧的爱好了。
阎大脑袋旁边坐着一小顺毛,看见他直乐,“你就是我舅妈啊,跟那年画还真一样儿。”

“我怎么成你舅妈了?”杨九郎平白得一小侄儿,还挺纳闷儿。

“你跟我老舅画的小年画儿一模一样,我老舅说是画给我舅妈的。他天天在家临帖,说是舅妈给布置的作业。”

杨九郎听出来了一脑门子汗,也顾不上坐园子里等张云雷了,撒丫子就往外跑。

阎大脑袋看了眼跟疯狗似的杨九郎,呼噜了小顺毛一把,“全世界加起来都没你机灵。”

“那等我高考完就考你那儿给你当帮手。”

“看你表现。”

……

“小张老师,你让郭奇林喊我什么啊?”

“舅妈。”

完。

我 热爱烂尾。(再鞠躬

一个彩蛋——关于yls给xz起的外号们

小草包
小别扭
小柠檬
小王子
小神仙
小画家
小艺术家

全是小字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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